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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梦玮:散文家是无可回避的,如果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文章,完全没有价值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08 18:45:00    

“时间是一种掠夺,也是一种沉淀。‘往日’是掠夺,‘往日情感’却是沉淀,一种沉默。”“一个作家,负有不可推卸的‘记忆之职责’。记忆、文学的回忆乃是为了对抗时间的掠夺。”《钟山》杂志主编、作家贾梦玮在最新散文集《往日情感》中如此表述文学之于时间、之于历史、之于情感的意义,文字是他赖以信任的方式,借由它,他对于“往日”这个“故乡”进行永远的回望。

对贾梦玮而言,散文是最贴合他的文学样式,因为散文在表达上有着自由性,叙事、议论、抒情包括说明性的文字都能在散文中自由地生长、腾挪,同时他也对这种自由性做了自觉的限制,因为他不仅通过散文处理自己,也在处理他人。他坚信复杂的人心跟现实之间的交流、互动、互往,那些震颤和波动,惟有文字可以表达。因为他相信,往日情感不仅塑造了今日的我们,也是我们走向未来非常重要且持久的力量,对往日情感的认识指引着每个人走向未来的方向。由此,《往日情感》里涵盖着从古至今的诸多话题,日常生活与历史存在相互映照,旅途见闻与人生况味相合,情感表达与理性思考并存,共同化为深具个人特色的散文书写。在这本散文集中,贾梦玮将时间与情感,当下与传统,赤子之心与知识分子情怀融为一体,坦荡而真诚,呈现他那颗“散文的心”。

记者:《往日情感》一方面是你用写作来反抗时间的流逝,另一方面时间又成就了《往日情感》,它积聚了你从少年、青年、中年不同的时间层次,而时间层次之中又蕴含着情感层次、思想层次的累积。我以为,时间层次当然是更前端的,但情感层次、思想层次有赖于作家自己的表述或者说散文的行文来呈现。

贾梦玮:这个书名其实25年以前就有了,我一直想写这本书。《往日情感》是我五十年人生的经验、思考、情感的历练,它的情感当然是有先后顺序的,只不过我在书里把它打乱了,没有按照时间顺序来编。其实按照时间顺序也是没法编的,因为涉及自己也涉及别人,涉及历史也涉及当下,但更多的是一种回望打捞。比如说写范仲淹的这一篇,更多的是对为民请命,宁鸣而死、不默而生的儒家士大夫精神重新的回望,一种对历史带着情感的怀想。写诸葛亮的这一篇,是对中华文化当中比较珍贵的“情义”两个字的回望,因为情义在我们这个时代是稀缺资源,我们更多的是利己,不关心外界,尽量屏蔽痛苦特别是别人的苦境,更关注自己的消费、娱乐、身心状况。因此,《往日情感》里更多的是追怀性的东西,对离我们远去的物质的、精神的、情感的东西的一种追怀。它当然是多层次的,有自我的,也有他人的,有家国的,也有通常意义上本质的东西。人类得到的过程就是失去的过程,人成长的过程有时候就是堕落的过程,从某种程度上,文学的意义就是为了寻找失去、救赎堕落。

记者:你的回答正引发了另一个关键词,也是时间常常关联着的一个语词——失去。《往日情感》里其实很多篇目写了具体的失去,物的失去,人的失去,情感的失去。人生的这种失去感,应该是一种常态,当生命历程每在增加,人所失去的东西更多,甚至超过了得到的。对你而言,这种失去有着独特的意味吗?

贾梦玮:某一些方面的失去,是必然的。有些偶然促成了一些失去,但是内在有必然的东西,你得到了这部分,那部分可能就失去了。“物是人非”是我们汉语里比较重要的成语,但仔细想一想不仅是人非,物也非,因为有些东西看似还在,但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东西了。就像我所写的小时候瓜果的味道,土壤变不变先不论,种子都变异了,那味道自然失去了,可能永远没有了,只存在某种记忆当中。所以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博物馆,声音博物馆,味觉博物馆,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的声音和味觉,只能到这些博物馆里去找。散文家把许多人生的感受在文字里存留下来,有些东西可能只有到文字里才能找到。现在的历史学家为了还原一段历史,也要借助于文学作品才能还原,因为过去的历史学家可能记录了他学术规范认可的那部分,相当一部分丢了,留下的那部分可能还是扭曲的甚至虚假的。我写过一篇文章叫《历史的软成本》,历史学家更多记录的是历史运作的物质成本,软性的成本、情感的成本在过去是不记录的,认为个人情感会影响历史学家的判断。但在大历史进程当中,恰恰是人的情感付出是历史非常重要的成本。如果没有文学的记录,历史的软成本可能就永远消失不见。那么多的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、付出了那么多的情感,它们需要作家不间断地进行表述、存盘。人类走向未来,任何一种成本的付出可能都跟我们以后的进程紧密相连。

旧与新之间互相打磨,两者的亮光才可能都焕发出来,传统需要新的东西进行打磨,用异质的文化来焕新

记者:可不可以这样理解,这个境是人的境与文的境的合一?

贾梦玮:文的境肯定是人创造出来的,是经过作家、艺术家的“中央处理器”重新创造的,它不是某个人的,可能是很多人的、很多种情境的遭遇,它综合起来形成一个东西。它来源于人,却超越了具体。作家最后把这个境落实在文字上,优秀的文字让境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它的宽度和深度、丰富性和有机性。

记者:让我想起你引用的艾略特的一句话,“每一个天才的出现都是重新组合传统的。”境的形成是否也是传统的合成?《往日情感》里很多地方是在谈传统,你谈论的诸葛亮、范仲淹、王鏊、柳亚子这些人,某种意义上也是在说传统在一个人身上的呈现。那么,一个人如何选择传统,又如何在自身重新组合?

贾梦玮:每个人说传统的时候,出发点可能都不一样。传统本身不是一个简单的词,悠久的传统太庞杂了,也可以说太博大精深了。如果把传统放在一个房子里,你站在门口,你会惊慌失措,不知从何下手。传统是什么?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,你要了解一个文明的传统其实是很困难的,传统经过历代的重新阐释,可能离本原越来越远。所有的传统都需要我们进行鉴别。这个传统究竟在我们现代人身上留下了什么?其实它无处不在,它已经在你身上了,因为一旦在这块土地上出生,你已经不自觉地被传统给渲染了,你见到的大地景观、你使用的汉字、你听到的话语,都决定了你已经跟传统无法分离。每个个体的传统究竟是什么?它其实也是需要鉴别的,否则,你不仅不知道传统是什么,更不了解传统究竟给你带来了什么。

传统中有很多优质的东西。每次民族危亡的时候,要延续一个民族,要保留一个国家,其实是传统在起作用。当然,传统中一些不好的部分,特别到了发展的晚期,会阻碍新生事物的发展。引进西方先进西方的先进思想和技术时,如果没有传统作为“磨刀石”,它可能也迅速地被钝化了。旧与新之间互相打磨,两者的亮光才可能都焕发出来,传统需要新的东西进行打磨,用异质的文化来焕新。

散文家是无可回避的,我裸露了自我。如果我回避了这些东西,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文章,完全没有价值

记者:这让我想起别人形容你的一个词,直率,你的散文也是坦诚的,将自己的内心袒露。

贾梦玮: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说“发言真率,无所畏避”,这是非常高的原则。散文这个文体是人决定文,小说家通过情节、人物塑造,诗人通过意境塑造,但散文家是无可回避的。我在书中写情感和两性关系,写对知识分子的一些思考,无可回避,也不能回避。我裸露了自我,有可能会刺痛一些人,但我不在意,如果我回避了这些东西,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文章,完全没有价值。

记者:来到“自我的存在”这个关键词,如果将这个词延展开来,可以这样说,你散文中的自我是从一个“小的自我”变为哲学意义上的“自我的存在”。

贾梦玮:与小说、诗歌、戏剧作品不同,散文作品都有两个主人公:一个是作品中描写的那个主人公,一个就是散文家自己。这个“我”一旦开始写作,就进入了文学作品内部,就要接受灵魂的拷问,而不仅仅是一个作为符号的作者。所以,散文的价值观就有了两个维度:对描写对象的审视和对作者自己的审视;最终又是合二为一的:写他人就是写自己,写自己是为了他人。散文家精神情感的质量直接决定了散文作品的质量。

记者:不难发现,你对于哲学的兴趣。哲学对于塑造一个散文家的独特面向,不乏先例,它在你的写作中,有怎样的意义?

贾梦玮:《往日情感》是哲学和文学的合作,丁帆老师说它是情与思的结合,它有情感的文学的东西,也有哲学的思考的东西,共同让那些被掠夺的、被污染的、被曲解的往日情感恢复它的本来面目,恢复它复杂的、多层次的、波动的存在。

一个人如果对哲学感兴趣,那应该是天生的。不是说有了哲学才有这种意识,而是他天生就对人的命运敏感,当他写作时自然会将哲学与文学结合起来。这对文学肯定很有帮助。一任感性流淌会造成滥情和误解。文学需要哲学的理性和辩证法。

原标题:《贾梦玮:散文家是无可回避的,如果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文章,完全没有价值》

栏目主编:陆梅 文字编辑:李凌俊

来源:作者:文汇报 何晶